看山 依旧是这山,这路,这走了一辈子的坡,只这看山的人老了。 远处林子被秋风刮得哗啦哗啦,一波波乱响,以前这响声,也听,今天却贪婪似的听了一会儿。在门口那楞了半晌。天地间,死静。林子呼啦呼啦作响。 这绕来绕去的山路,缠绕了大半辈子。早年走那山路,还得提防毛狼子、熊瞎子。没山性的人,走不出这山,进去了,就再也出不来。老人儿说,这山馋,隔几个秋冬得吃个人。 路边,有祭山的,也有烧纸的,怕是有人没走出来,家里也不敢找,惊不得这山,遭报应的。叹口气。关门。没啥可丢的。门口放两铁桶烧水,给过路的喝。山里的泉子,没几人能找到。 新贴的煎饼,裹腰上,啥时候吃都松软。 秋天,一地的大黄叶子,透过榛柴棵子,露出骨瘦嶙峋的地,地没得吃,得吃山,山上有野菜有皮子,长得大熟,叶润冒油,摘出来腌上,冬天炖一锅,吃得香饱。 山坡的路磨人一辈子,哪儿哪儿熟,狗子跟在身边,挣挣往林子跃,颠跑。撒欢。 半坡,额头上渗汗,老了,人上了年数,就爱回忆,站那发呆,眼珠子里混酱。 那年岁多好啊。这话只在心里喊着。 那会年轻,有劲,上山带狗子,一路跑着,山道上,啥没见过。那时候还有个女人,炕上坐着,手柔柔的。说话细声细气。两人一天到晚地说,不腻。 后来女人走了,一个人的老屋子,心里空得慌,总喊,夜里听着像狼嚎,瘆人。狗子通人性,耷拉耳朵趴脚底下。 一辈子了。老屋墙皮子剥掉了,门框裂了,又削板加钉了一层,就恋着这家,不舍得走啊。 女人给做的棉衣,地上揉搡一堆。心想,这女人一辈子也没要啥。屋子拾掇地整齐。喂狗,烧酒。 下山打酒,绕好几座山梁子,抹黑去,又抹黑回来。边走边喝,就煎饼,唱几句,再闷头喝。山梁子外的世界,想也不敢想,老了,没力气想了。各家过各家的日子吧。 就不能没有狗子,离不开,喝醉了,还带个路跑。 山上风大,有时候看着,就迷了眼,眼神也迷离了,这一晃,跑马似的熬了大半辈子。久久,一声叹息,把日子都叹老了。想回也回不去了。 狗子一路风火地跑,呼哧呼哧喘。天阴暗了。山坡尽头,黑得乌突,那一瞬间心里凉了,怕了,没骨气了,头一回怕这山。琢磨太多事了,“赛虎”,吼一嗓子,狗子吃棱蹿出去老远。走一辈子了,怕啥!这山啊。 身后,模模糊糊一条蜿蜒的路。 本文章2010-11-10 8:58:02由暮和雨进行编辑!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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