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师的胡言、胡说、胡写 陈鲁民 近日仙逝的国学大师启功先生,是个很幽默风趣的人。他被任命为中央文史研究馆馆长后,有人恭喜他说:这可是“部级”呀!他诙谐地用双关语说:“不急,不急,我真的不急!”在学校里,每有人叫他“博导”时,他就笑眯眯地说:“我是一拨就倒,一驳就倒,不驳自倒矣!” ***有意思的是,他外出讲学时,听到会议主持人常说的“现在请启老作指示”,他便接着说:“指示不敢当。本人是满族,在过去叫胡人,因此在下所讲,全是胡言。”这就引起笑声一片,一下子拉近了和听众的距离。 无独有偶,著名作家、出版家、翻译家胡愈之先生,也常常在别人介绍到他的一堆头衔时,开玩笑说:“我姓胡,虽然写过一些书,但那都是胡写;出版过不少书,那是胡出;至于翻译的外国书,那更是胡翻。” 胡适先生虽不苟言笑,一向严肃,却也不乏这样的趣话。一次,胡适应邀到某大学讲演。他引用孔子、孟子、孙中山的话时,便在黑板上写:“孔说”、“孟说”、“孙说”。***后,他发表自己的意见时,引得哄堂大笑,原来他写的是:“胡说”。 这三位先生明明都是大师级人物,却一个说自己是“胡言”,一个说自己是“胡写”,一个自称是“胡说”,这当然都是谦虚而又幽默的说法。事实上,自称“胡言”的启功,每每有真知灼见,出口多慧言谠语,每次演讲、讲学,都深受欢迎。更为难得的是,他在文学、史学、音韵学、语法学、金石学、文物鉴定方面等均有精深独到的见解,尤其是他创作的诗歌,更是独步于当今文坛。 戏称自己“胡写”的愈之先生,则笔走龙蛇,一出手便是锦绣文章,满纸珠玑,名著《莫斯科印象记》发表后,好评如潮,洛阳纸贵,成为当时青少年的必读书;至于他的出版是不是“胡出”,看看他出版的那些书名《鲁迅全集》、《西行漫记》,就知道了。 而自诩是“胡说”的胡适先生,不仅有“大胆的假设,小心的求证”的治史心得,更有“有一分根据就说一分话”的认真治学态度,所以,他的《文学改良刍议》不仅被称为文学革命“首举义旗的先锋”,而且,在史学、文学和哲学几个方面都广有建树,《中国哲学史大纲》、《尝试集》、《白话文学史》和《胡适文存》等,都以态度严谨材料翔实而享誉学术界。 敢于说自己是“胡言”、“胡说”的人,多半会出语谨慎,语斟字酌,努力做到“无一字无出处”,就像启功、胡适等,因为他们深知,世界上胡言、胡说***容易,但也***害人;敢于说自己是“胡写”的人,下笔时也一定会十二分的小心谨慎,因为他生怕自己真的会“胡写”,而对不起读者。反倒是某些道貌岸然,自命不凡,俨然以***自居实则外强中干的人,时常是一派胡言,满嘴胡说,发表些不负责任、经不起推敲的观点,以哗众取宠。还有某些一本正经地号称写“大文化散文”的名家,却不考证史实,不查资料,信笔胡写,以讹传讹,或张冠李戴,或望文生义,结果硬伤累累,惨不忍睹,屡犯常识性错误,贻笑大方。 启功、胡适、胡愈之先生那样的“胡言”、“胡说”、“胡写”,只嫌其少,不嫌其多,可惜已成广陵绝唱。缅怀大师风范,愿我们都能认真读书,潜心向学,不务虚名,以形成良好治学风气,杜绝学界那些名副其实的胡言、胡说、胡写。 《中华工商时报》2005年7月5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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